「喔。」叶国维收敛心神,伴着蓝彦的脚步,往教室的方向走去。
「妳不生气吗?他们那样做很过分耶!」耐不住沉默,他问蓝彦。
「还好。」
「他们在班上都这样?」
这次蓝彦没再回话,他默默地陪她定回教室。
一阵折腾下来,钟声响起,午休时间也结束了。叶国维回到他自己的教室,黄耀平一看到他就凑了过来。
「怎样?」
「什么怎样?」
「别闹了,快说啦!」
「老师骂了他们一顿,然后就放他们回去了。」
「哇,没什么搞头!」黄耀平双手抱胸,撇撇嘴说道。「不过,你刚才那个样子很英勇喔。」话锋一转,他意有所指的开起他的玩笑。
「神经病!本来错的就是他们两个。」
「我又没说他们对!但你刚才好紧张呀,冲得好快,而且骂他们两个的语气也凶得不得了,到底是为什么啊?」
为什么?叶国维一时也答不上来,第一次看到蓝彦被训导主任刁难,他以旁观者的心态在一旁窥视;第二次看到她被同学用言语讥讽,他开始心生怜悯,但终究未出言维护;而这次,他几乎没有多做思考便选择挺身而出,至于的理由呢?也许就是「同情」两个字吧。
蓝彦红发上的墨汁遗迹,一直跟了她两、三个月,直到头发变长,剪去后,这才回复她原有的洁净发色。然而经过那个事件后,叶国维和蓝彦的关系,似乎起了一些变化。偶尔在校园里遇到了、或在公寓楼梯口擦身而过,她不再是冷漠相待,相反的,她会以点头、或一句简短的回应,代替以往的视而不见。慢慢的,她似乎是默许了他对她的相伴,于是不知不觉中,他们逐渐有了一种默契,每天早上,叶国维会在巷子口的那家早餐店等蓝彦,然后再和她一同去上学。有时她会来的比较早,有时却要将近七点半才会出现,但他都不会埋怨,看到她时,只是蹦蹦跳跳的凑近她身边。同时,藉由陪她上学的这段路,他开始一点一滴知悉了一些有关她的事。
--「妳的红头发真的是天生的吗?」
--「对。」
--「妳们家就妳和妳阿嬷两个人?」
--「嗯。」
--「那妳以前住在哪?」
--「宜兰。」
--「妳们为什么搬来这?」
--「这里天气好。」
是的,这里大部分的日子总是终日朗朗晴天,即便是她离开后,也未曾改变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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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子一天天过去,转眼间,蓝彦搬来这也已经一年多了,相较于一开始,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熟稔许多。他老爱在她身边绕,尽管拉近了和她之间的距离,叶国维却从未造访过蓝彦的家。直到春假那个礼拜,他妈妈要回乡下外婆家、他爸爸要上班,没人管他,他就像匹脱缰的野马,白天都和黄耀平他们混在一起,不是去打篮球,就是去钓虾,再不然就是去黄耀平他们家打电动。然而就在清明节的前一天,天气突然变得很糟,雨整天下个不停,让人闷得发慌,他灵机一动,突然想到蓝彦搬来这后,他都还没去她家拜访过,想到这,他便喜孜孜的往屋外走去。
几秒钟后,他已经站在蓝彦家的门口,伸手按了门铃,过没一会儿,门把扭动的声音响起,大门被打开,蓝彦的面孔出现在铁门后方。
「我可不可以进去?」叶国维厚着脸皮问。
蓝彦看了他一会儿,这才打开铁门,侧着身让他进门。
「只有妳一个人在家吗?」进了门后他随口问。
「嗯。」蓝彦应了一声,坐回沙发。
「妳阿嬷呢?」
「不知道。」
「是喔。我也是一个人在家,我妈回乡下,我爸去上班。雨下得这么大,都不能出去玩,好无聊!」叶国维说着便坐上沙发,眼睛不经意的往四周瞄了瞄。
屋内的陈设很简单,除了这张略显陈旧的咖啡色绒布沙发外,就剩一张小桌子,再加上一个放电视的矮柜,其余就没有什么东西了,这和他们家有着极为显著的不同,这里给人一种很清冷的感觉,就像蓝彦的人一样。
「妳在干嘛?」拉回视线,他看到蓝彦正从桌上一堆积木中,抽出一小根来,似乎在玩一种游戏。
蓝彦没回答他的话,只是很专心的盯着桌上的积木,看她认真的态度,他没敢再出言打扰她。游戏不难,就只是不断地从交叉排列的积木堆里抽出一根,然后迭放到最上面,他看着看着也就会了。
蓝彦玩得很专注,旁若无人似,在她重复的动作下,积木被她愈堆愈高,到最后开始会摇摇晃晃的,彷佛一个呼吸就能让它登时散倒,叶国维更不敢开口出声,只能像个雕像一样,静静地坐在一旁。忽然安静中「唰」地一声,积木散了一桌,蓝彦也终于抬起头转向他。
「要玩吗?」她问。
「可以吗?」对于她的邀请,叶国维显得跃跃欲试。
「你会玩吧?」蓝彦一边问他,一边重新整理积木。
「嗯。就是抽出一根,然后放到最上面,两个手续而已,我会啊。」
蓝彦将积木重新排好。
「那你先抽吧。」她说。
叶国维看着桌上交叉排列的积木,想了想,伸手抽出最中间的一根木头,将它放到最上面。
「好了,换妳了。」
蓝彦接着伸手抽掉第二排最左边的积木……
屋外浙沥的雨声没有间断过,他们两个人就这样趴在桌上,玩了好几轮。几轮过后,积木已经堆得很高,每抽出一根,游戏都有可能会随时结东。叶国维拉长思考时间,好几次,伸出手又缩回去,最后勉强出手,却忍不住颤抖。
「妳怎么都不会抖?」他盯着蓝彦问,心里实在好奇,她怎么能如此镇定。
蓝彦没回答,同时间手一抽,一关又过,再次轮回叶国维。
只见这回他考虑许久,总算下定决心,不料手一抽,积木霎时哗啦啦全倒了。
叶国维两手一摊,说道:「我输了。」
蓝彦这时却笑了,脸上带着些许得意,叶国维一时看呆,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笑,像她这样冷的人,笑起来脸变得柔和许多,找个机会他一定要跟她说。
就在这时,铁门突然被打开了,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走了进来。
「蓝彦,把这些螃蟹拿到厨房。」老妇人说。
蓝彦接过一袋东西,随后走进厨房。
叶国维对老妇人的面容并不陌生,他很快便认出那是蓝彦的阿嬷,连忙起身打招呼,「阿嬷妳好,我是住楼上的。」
蓝彦的阿嬷点点头,脱下套在手臂上的袖套,坐到沙发上。
「坐呀,免客气,你叫啥米名啊?」阿嬷操着台语问他,台语里还夹着浓浓的宜兰腔。
叶国维坐下,恭敬的回答说:「我叫叶国维,我和蓝彦是同学。」
「这样啊,我刚好要煮螃蟹,不然你留下来作伙呷。」
「免啦,多谢。」叶国维客气地加以拒绝。
「免歹势啦,你就留下来。」蓝彦的阿嬷边说边对着厨房大喊道:「蓝彦,妳先拿一个锅子烧水。」接着转回头对叶国维说:「你跟蓝彦是同学,对不?伊熊熊转来这,我怕伊功课赶不上大家,甘能拜托你,有闲时甲伊教一下,不要让伊差人家太多。」
「喔……好啊……如果她有问题的话……可以啊。」叶国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,一句话答得零零落落的。
「多谢你。」
「不会啦。」他有些尴尬。
这时蓝彦从厨房走了出来。
「水烧了?」她阿嬷问她。
「嗯。」蓝彦回答。
「草绳妳甘有打开?」
「还没。」
「这样,不然妳陪妳同学,我来去忙,等下妳同学会留下来和我们作伙呷。」
蓝彦点点头。
结果那个下午,叶国维就这样留下来和她们吃了一顿螃蟹大餐。蓝彦很喜欢吃螃蟹,尤其喜欢蟹黄很多的那种,但席间他却老觉得哪里怪怪的,仔细推敲才恍然大悟是气氛出了问题。他总觉得蓝彦和她阿嬷之间的互动似乎少了些,即使有,也仅限于一些制式的应答,很难让人有一家人的感觉。
至于蓝彦家里的经济情况,就他所知,并不是很好。她们家唯一的经济来源,靠的是她阿嬷在渔港替人家工作,一个月挣的钱并不算多,除了要负担生活上的开销,还要应付沉重的房贷压力。于是蓝彦在升上五年级后,每个周末都会去替人家发传单,藉以换取微薄的打工薪资,虽然对家里的经济问题帮助不大,但她仍然坚持这么做。他会知道这件事,是因为有个周末的下午,黄耀平来他家找他,邀他一起去学校打篮球,他在前往学校的途中,不经意发现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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