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梦半醒之间,似乎有人灌她汤汤水水,喂她喝苦涩的东西。
  有时候她睁开眼睛,总会看到冷谕趴在床沿睡著了,或是站在窗边的寂寥背影。
  更多时候她都睡得很沉,手里那温暖的、厚实的感觉,让她安心的、放松的睡著。
  病了两天之后,她总算觉得好多了,满屋子的药味她也闻得到,再也不觉得头重脚轻,无法呼吸了。
  而现在,她坐在床上,对著面前一碗乌漆抹黑的苦药皱眉。
  “我已经好了。”她嘟起了嘴,“可不可以不喝?”
  “的确是好得差不多了。”生病的时候喝药倒是挺乖的,才比较好一些之后就开始搞怪了。
  “你是不是喜欢我?”他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,还认真的盯著姬小瑾看。
  “什么?”她面红过耳,因为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而狼狈不已。“哪有这回事?”
  “我以为你喜欢我喂你才不肯自己喝。那来吧,我喂你。”冷谕舀起一勺药,送到她唇边。
  “不用了,我自己来。”她连忙把药碗接过来,以唇就碗咕噜咕噜的暍完。
  他以为她不喝药是想让他喂?真是太丢脸了,她根本没那么想过。
  “乖。”他摸摸她的头,一脸赞赏,“看样子明天就能上路了。”
  “上路?”要去哪?
  “是呀,也该上路了。你出来这么多天,难道以为不用回家去吗?况且耽误的这几天,也让吕安堂亏了不少钱了。”他要是知道镖师们的押镖费已经变成三倍,恐怕会拿刀来砍他。
  家?她有家吗?瞧他说得这么自然,仿佛真把她当冷家人了!可她根本没资格成为冷家人。
  “我不回去,我有自己的事要做。”她得去找小雷。
  “我要是你就会回去!”他给了她一个忠告,
  她眨了眨眼睛,“为什么?”
  “因为你是我老婆呀,还需要问为什么吗?我要出门赚钱,你当然得在家里伺候公婆。”
  “我们是假的。”她诧异的说:“我们有过协议的。”
  “可是我现在想变成真的了。”他老实的说:“不能反悔吗?”
  “可是,”她被他搞胡涂了,“我不明白……”
  “你把这想成我们的协议改变不就好了。当初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,现在要走没那么容易了。”
  冷谕凑近她,笑嘻嘻的搂住了她的纤腰,“回家去吧,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。”他像念咒似的催眠她,“回家去吧。”
  “可是……”她觉得头昏了,手脚软了,“那不是我的家,我没有家。”
  “你有家、有公婆、有弟弟,还有一个亲亲好老公。”这已经是他的最大极限,再接下去就肉麻了。
  姬小瑾给他搂得胡里胡涂的,想都没想过他们会有假戏真做的一天。
  第九章
  “娘子,你为什么坐得离我那么远?”冷谕不解的问。
  “没有呀。”他突然开口说话,害她差点被稀饭呛死。
  “难道是我太敏感?”他一手端著自己的饭碗,另一手拿著两碟酱菜,越过四张坐满镖师的桌子,定到角落姬小瑾旁坐下。
  “哈,这样才对。”他满意的把东西放下来,“一起吃个早膳,然后分头上路,两个月后再见。”
  她低著头喝粥,一点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能这么坦然,好像没事发生的样子。
  难道昨晚是她自己的幻想或是错觉吗?
  可是他的拥抱是那么样的真实,他的亲吻是那么样的热烈,她的身体至今还残留著昨晚欢爱后的感觉。
  早上她起来的时候,他已经不在房内了,她还在庆幸不用面对那尴尬的一刻,结果他表现得一如往常,仿佛昨晚只是一场春梦。
  她羞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,拚命的把注意力放在吃粥上面,直到冷谕叫了她奸几声,问她什么感觉怎么样……
  “什么?你说什么!”她涨红了脸迅速的抬起头来,差点把粥给打翻。
  他、他他怎么这么不害臊,居然当著这么多人问她……她真想死了算了。
  “我说你不觉得烫吗?看起来很烫耶,那粥还冒著热气,你没感觉吗?”看她那种拚命喝法,没烫死也会呛死。
  “啊……喔。”她总算意会过来,原来人家在说粥呀!她到底在干么,一直胡思乱想的,把自己搞得好像笨蛋!
  “我喜欢喝热粥。”还好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,要是给他知道了,那她也不用做人了,因为会羞愧而死。
  不过他唇边邪抹暧昧的微笑是什么意思?总是让她不大放心,谁叫他老是说些奇隆的话来捉弄地,害她老是心慌意乱的大出糗。
  “慢慢喝吧!你这么急著要跟我分开吗?”
  “没有。”她连忙否认。
  “真是不老实。”冷谕一笑,“我看你一脸就是想跑的样子。不过你放心,我已经拜托了两位镖师,他们会一路护送你回海河县。”
  “我不能回去。”她急道:“我真的不能回去。”
  “我懒得问为什么了。”他用筷子轻轻的敲著桌面,“反正你得回家去,没得商量。”
  “不,那不是我的家。”
  “娘子,你这么说太见外了。”他低声道:“相公我昨晚如此卖力,居然还没得到你的认同,实在令人伤心。”
  他果然记得,只是不提而已。
  “你……”她真想一把就把手上的碗扔过去,“不许你再提。”他不提的原因,或许也是因为她的反应吧。
  该说他细心还是可恶?想了一想,姬小瑾决定他是可恶的。
  “我怕你忘记。”他非常无辜的说:“咱们是夫妻。”
  “我们是假的,而且我怎么样都不回去。”冷府有人知道她的污点,她不能冒著被揭穿的危险回去。
  “江大雷叫你别回去?”
  姬小瑾一听他提这三个字,脸色一变。
  “看样子,你似乎还没准备好信任我。”
  他明明知道有事在烦恼著、困扰著、惊吓著她,让她对他有所隐瞒,不管那是什么,他相信他都有资格替她分担,但是她却显得不够信任他,这点令他沮丧!
  她苦恼的看著他,声音有一抹哀伤,“每个人都有一些秘密,不愿意让别人知道,你又何苦要知道。”
  “你可以选择永远瞒著我,把那个困扰你的秘密锁在心里。但是,别以为我会放任你为难自己,我会查出来的。虽然我比较希望你信任我,让我替你分担。既然你不肯,我只能用强硬的手段去查,你希望我这样吗?”
  “我不是不信任你。”姬小瑾急促的说:“我太怕你讨厌我!怕到我不敢信任你!”
  “你对我的信心实在太不够了,小瑾,你应该对我有信心的。”冷谕僵硬的说,眼神变得阴沉而黯淡。
  他生气了,她从他的眼神中就可以知道他生气了!她从来没看过他这么严肃的样子,而他一直都没有给她任何压力的!
  她想告诉他,她不是对他没有信心,而是对她自己毫无把握呀!
  姬小瑾猛然往桌上一趴,哭道:“你别管我不行吗?”
  “要是我能做得到的话,我又何必……”何必爱她,何必抱她?
  他也有他的情难自禁哪。
  “算了,反正你得回冷府去。”他冷冷的说:“不管你相不相信,你在那里是最安全的,你可以带著你的小秘密在那里过一辈子。”
  “我不能回去,真的不能回去。我回去,我的一辈子就毁了,冷府上上下下都会看不起我。”
  “你不回去我的人生就毁了。你以为弄乱了别人的人生步伐,要离开有这么容易吗?”
  “你是什么意思?”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。
  什么叫做她不回去是毁了他的人生?
  “没什么意思,总之就是这样。”冷谕忿忿的说:“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,不过我绝对不允许有你惧怕的东西存在。”
  白痴都听得出来他的意思吧?
  “我不懂,你是什么意思?”他的意思是他会保护她吗?会吗?他这是承诺还是什么的?
  “意思是我们是夫妻。”他握著她的手,“请你试著相信我。”
  夫妻吗?他们是哪一种夫妻?
  她想到他曾经说过,继续跟她做夫妻的好处大过于其他:而一开始他没揭穿她的谎言,也是因为不揭穿的好处大过于其他。跟她继续做夫妻,不能有别的原因吗?
  例如说,爱她?
  姬小瑾知道,那是奢望了。
  与其每天面对求之不得的奢望,不如趁早离去,在她还没让心碎遍之前……
  “如果我,”她微微的发著抖,像是感到无限寒冷似的,就连话音都发著颤,“如果我杀了人,我们还是夫妻吗?”
  “你不会的。”他用力反握住她的手,坚定而毫不考虑的说:“你不会的。”
  泪水迅速漫过她的眼眶,扑簌簌的往下掉,“就会。”
  她发著抖将那惊恐的一夜说了出来,那抵抗之后的伤痕、那洗下去的鲜血、那埋在心里的痛苦和罪恶。
  冷谕轻轻抬起她的下巴,温柔的拭去她的泪水,“如果你杀了人,那么我愿意为你偿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