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才真的好险!蓝采依怎可能属于他?她全心全意爱着大哥,即使受那样的委屈,她还能够隐忍并挺身维护他,连一句责骂也没有便黯然离去。
夏仲禹懊丧地咬咬牙,失了心魂般在大街上游荡,直到深夜才泄气地返转夏宅。
经过院子时,幽暗中传来夏仲淮焦躁的声音:“怎么拖这么晚?”
“我去游了一下车河。爸妈呢?”
“都睡了,我怕吵醒他们,所以在这儿等你。”夏仲淮顿了顿,问:“采依她——还好吧?”
“你认为呢?”夏仲禹没好气的道。
“我承认我太鲁莽,不该在那样的情况下说出那种话。”夏仲淮赧然道:“明天……我会好好向她陪罪。”
夏仲禹疲乏地叹了一口气。“你自己看着办,我懒得管了。”说完便拖着沉重的步子进入屋内。
后悔万分的夏仲淮独自在院子里徘徊,他所深切自责的是,表达的时间和方式都不对,以至于让蓝采依遭受难堪的困境。
他一定要努力使她接受道歉,并试着进行说服,以达成“共识”!
果然,翌日一大早,夏仲淮便专程前来蓝家,眼里的血丝和黑眼圈显示了他整晚未曾入眠。
蓝采依开门时仍穿着睡衣,惺忪的双眼一见到是夏仲淮,顿时睡意全消,继之而起的是不悦和怨怒。
夏仲淮跟在她身后进入屋内,期期艾艾的不知如何开口;后者没搭理他,自顾自的折回卧室倒头就睡。
他走了进去,在床沿坐了下来,轻声唤道:“采依!”
面向墙壁的蓝采依动也没动,连声音也未吭一声。
“采依。”他沮丧地说:“你生气是对的,我今天来就是为了道歉。你尽管骂我,但别不理我,采依!”他伸手触触她的肩头嗟叹道:“没事先跟你沟通是我不好,但并非我一意孤行,诚如昨天所言,我害怕失去你,所以才迟迟没告诉你……你转过来看着我好吗?转过来,要骂要打都随你。”
她纤瘦的肩头一阵颤动,她缓缓侧转身子,以单手枕在颊下,眼神是凄楚而悲凉的。“你好自私!”她沙哑地控诉。“你因为被愚弄而倍感愤怒,那我呢?我就该当傻瓜吗?”
他的身子陡地下滑,伏在床边,紧紧握住她的手,切切地说道:
“对不起,采依,你原谅我吧!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,我爱护你都来不及了,怎可能蓄意伤害?”
蓝采依深深凝视着那衷心忏悔的面容,长长叹了一口气,幽幽地问:
“告诉我,你真的决定终身不再谈婚姻吗?若真如此,我们的未来呢!”
他站了起身,在房里踱了踱,表情是深思的。半晌,他徐徐地开口道:
“自从离婚后,我陆陆续续在朋友身上又看见许多家庭不美满的例证,最后以分道扬镳收场的也不胜枚举。于是,我的观念便有了极大的转变。”他顿了顿,又道:“一张纸、一场仪式不一定能代表天长地久,最重要的是彼此相待的真诚。昨天下午,我们去探望你父亲,他的情形令我颇为震撼!在某些地方,我觉得我跟他是同病相怜的……”他望着她,“他也遭到了妻子的背叛,不是吗?采依,我们并非一定得拘泥于形式不可,没有誓约,照样能白首偕老啊!”
的确,坚贞的爱无需承诺也能海枯石烂至死不渝,这一点蓝采依颇认同;但……她迷惘了。原本她并未特别为了终身归属而寻觅对象,认为这种事一切随缘。然而如今遇见了至爱的人,自然会对两人的远景产生幻想;在共组的家庭里,生养一堆可爱的孩子,有些五官酷似他,有些则是自己的再版……
这些难道都是奢求?
“为什么我会遇见你?”她无奈地自语:“为什么我会爱上你?”
“采依!”他热烈地低唤。“今生今世,我绝不负你!”
她立刻伸手堵住他的嘴。“别说了,免得以后找不到台阶下。”她细细端详他那张倦容,心里涌起了许多的不舍。“瞧你的黑眼圈,像熊猫一样。”
“我整夜都在想你,根本无法成眠,”
她朝里面挪了挪,空出一个位置拍了拍,“上来吧,床借你睡。”见夏仲淮受宠若惊的表情,和充满怪异的眼神,她迅速补充道:“可是不许乱来!”
他略微失望地应一声,随即上了床。
“那我可以抱着你睡吗?”他企盼地问。
“当然——不可以!”这刻意的拒绝只是对他小小的惩罚。
“牵手总行?”他不放弃,继续讨价还价。
她伸过手去,警告道:“如果不规矩,我一定把你踢下去!”
“是,女皇陛下!”他怯怯地问:“你原谅我了?”
“我得再考虑考虑。”她存心刁难他。
他执起握着的手,送到嘴边一吻再吻。
“你的床好温暖。”他轻声呓语。一个呵欠之后,浓浓的睡意很快地袭了上来,他的眼皮愈来愈重,意识愈来愈模糊,直至进入睡梦中,口中仍发出含糊的低语。
她兀自喟叹,轻轻悄悄地挨近他,感受他均匀的鼻息。
忽然之间,她不禁觉得天长地久是个多么抽象的形容词!
既然在爱情的天秤上,要衡量出一个达到平衡的状态是如此困难,也许她势必要作出一些取舍。
反复思量之后,答案渐渐浮现——
如果,在爱情的领域里,每个人都是赌徒,那么,她情愿放手一搏。
第七章
经过这次波折,对于夏仲淮所抱持的固执观念,蓝采依终究作了妥协。她的包容和退让令夏仲淮深深地感佩,而更加倾注所有心力去爱护她。
这天,夏仲淮把自己想了多日的念头告诉蓝采依:
“把蓝伯伯接回家吧,我们一起照顾他。”
“咱们俩都要上班,白天让他一个人在家是不行的。”
“你别去上班了。”他郑重说道:“把蓝伯伯接回来,你亲自照料他的起居,你们父女俩的生活就交给我吧!”
“这怎么成?”蓝采依惊呼。“那岂不是摆明了我们父女在占你便宜?”
“瞧!”他柔声道:“是你在跟我分彼此,你在对我见外!”
蓝采依一时为之语塞。拗不过夏仲淮连番的劝说,而她确实也企盼着能早日和父亲团聚,于是接受了这项安排。
回到久违的家园,蓝文昭既是兴奋又是感慨。在客厅里,他安坐在沙发上,夏氏兄弟守在一旁陪着聊天,而蓝采依则亲自下厨作羹汤,屋外的斜阳和煦而温暖……“这一切像梦一样。”蓝文昭喃喃说着。
一道道香味四溢的菜肴相继上桌,在和乐融融的氛围下,大伙儿边谈笑边吃饭,俨然像是真正的一家人。
饭后,夏仲淮帮着蓝采依收拾、洗碗,两人在厨房里分工合作。夏仲禹则以轮椅推着蓝文昭到院子里坐坐。
夜幕中,稀稀落落的星子闪耀着微弱的光芒,夜晚的风徐徐拂过树梢、枝叶间。蓝文昭和夏仲禹聊了几句,前者忽然话锋一转,问了句:
“你陷入感情的泥淖里了吧,小伙子?”
夏仲禹倏地一震,既讶异又郁闷地回道:“伯父真厉害,居然看得出来。”
“每次你只要一看见采依,眼神就变得很古怪,又像在压着什么情绪,所以我便作了大胆的假设,没想到被我猜对。”
平时开朗而不拘小节的夏仲禹此时显得羞赧而无措。“我自己一厢情愿罢了。伯父,您可别告诉他们,像目前这样,我起码可以若无其事跟他们在一起吃饭聊天。一旦事情让他们知道,我恐怕只能逃到深山里去躲起来了。”
蓝文昭了解地颔首。“但我要祝福你。”他由衷道:“你是个好孩子。”
聊着聊着,蓝采依和夏仲淮也搬了二张凳子来到庭院里加入谈话。蓝采依并沏了一壶茶,众人在星空下,共同享受着恬适的快乐时光。
深秋的一个清晨,蓝采依梳洗完毕,见父亲还在睡,便外出到巷口便利商店去买民生用品,回来后先作好早餐,接着再度走进父亲的房间。他双目紧闭、神态安详似乎还未睡醒。
蓝采依莞尔一笑,父亲平常这时候都醒了,今天怎这么好睡!?
她坐在床沿,细细端详那慈祥的容颜。蓦然间她心头一阵痉挛,某种不好的预感在脑中疾速闪过。她紧盯着父亲,举起强烈颤抖的手,缓缓伸到他的鼻下;刹那间犹如巨雷轰顶般,她的身子一软,滑到床下,然后挣扎着跪起来,握住父亲的手哽咽地唤了声“爸爸”,泪水便扑簌簌地滑落。
她虚脱地晃到客厅拨了电话到“万成”,夏仲淮一接听,她便遏抑不住地嚎啕大哭,泣不成声地说道:“他走了,他走了!仲淮,他丢下我,自己走掉了!”
夏仲淮立即奔出办公室,火速赶往蓝家。
他一来到蓝文昭卧室门口,即见到蓝采依趴在床边恸哭失声,床上那已辞世长眠的躯体、动也不动。任凭蓝采依如何呼唤、悲鸣,也唤不回父亲的魂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