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摸。”她甩开他的手,背起背包,拿了拐杖准备站起来。
  他手忙脚乱地扶她,再赶紧扎好头巾。他这颗“光头”仍是雨洁专用,不能随便曝光的。
  “还是我背你下去?先去帮你买一块面包?”
  “我自己走。”她撑出拐杖,慢慢挪了一步。
  张奇廷抓抓头,他不要她不开心,也不要她郁闷,即使她常说她是墙角的一株小蘑菇,他也要让她晒到充足的阳光,快乐地长大。
  “雨洁,我爱你。”他直接抓她到怀抱里,大嘴堵上她的小嘴。
  又来了!郑雨洁闭上眼,尽力去体会他这三个字的意义。
  讲“我爱你”太容易,要陪在身边一起念书、玩乐也很容易,有没有一种信赖的感觉,可以让她掌握得长长久久?
  “唔......不要......”她挣开他的热吻。
  “好吧。”张奇廷顺著她的意思,轻轻在她颊边一吻。
  他是选错时间亲热了,既然想跟她在一起,多少也要了解她的脾性吧。
  这是不是两个姊夫常常唉叹的:女人的脾气,晴时多云偶阵雨?
  他帮她撑好拐杖,守在她身边看她前行,双手张开,预防她突然跌倒。
  “你当初受伤,也是这样走路吧?”她忽然转头问他。
  “我很严重,动脉出血,大腿骨头穿刺,里面又碎成好几块,整条腿差点报废,躺了三个月才爬起来学走路,我不像你,才一天就下床蹦蹦跳了。”
  “那你顶多休学一年,也不至于休到两年吧?”这一直是她的疑问。
  “生病。”
  “生什么病?”
  “身体不好嘛。”
  郑雨洁终于明白心中那份不安的感觉了。大黑熊的生命曾经消失两年,他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她的疑问──难不成那两年他失去记忆,什么都不记得了?
  她不在意他失忆与否,或者有什么碰到冷水就酸的后遗症,她只是想完完整整地了解大黑熊。
  “你老是不去学开车,就是被那场车祸吓到了?”她试著问。
  “现在公车、捷运、火车、飞机那么方便了,也不一定要自己开车。再说,买车养车得花一大笔钱呢。”张奇廷很快地说。
  “我又没要你买车,只是拿个驾照,也算是一般的生活技能嘛,我上大学那年的暑假就去学了。”
  “你拿到驾照,还不是没上路?”他笑著拍拍她的头。
  “那是我爸爸不让我开他的车,可以后我还是得自己开车,总不成都让我载你吧?”
  “楼梯到了,我背你。”他蹲下去,抓过拐杖,把她揽到背上。
  “你好像不喜欢谈开车的话题?”她在他脖子吹了一口气。
  “雨洁,不要说这个,好不好?”
  下楼的脚步声变得沉重异常,一步一步往下踏,她的心也跟著下坠。
  她不要只跟大黑熊嘻嘻哈哈,她也要知道他的内心世界,这才能算是真正交心的谈恋爱。
  他什么都不跟她说,她还谈什么恋爱!
  “放我下来。”
  一到一楼,她立刻挣扎下地,抓过拐杖,自顾自地往前走。
  张奇廷知道自己惹她生气了,嘴里想说些话,可是心里却堵著一块大石头。他怕说出休学两年的过去,她会离开他......
  两人难得默默无语,慢慢走到了校门口。
  一部JAGUAR正好驶来,杨秋兰探出前座车窗,用力摇手,“雨洁,蜻蜓,吃饱了吗?”
  怎么又是这部JAGUAR?!郑雨洁瞪住重新钣金烤漆得发亮的车身。
  杨秋兰笑说:“趁著公司中午午休,我逮到一个免费司机,叫他送我们到医院去。放心,他现在时速四十以下,手机暂时让我保管了。”
  李伟诚陪著笑脸下车,纵使他十分心疼付出道义赔偿的一万元,但为了巴结上级主管的女儿,他还是得勤快一点。
  “雨洁小姐,请坐,我帮你拿拐杖。”他打开了后面车门。
  张奇廷大手一挡,不让“凶手”献殷勤。开玩笑!想追他的雨洁?
  “雨洁,你等一下,我去帮你带个便当?”他拉了她的手指头。
  “你们还没吃饭啊?”杨秋兰转头问。
  “妈,待会儿到医院再买东西吃就好。”
  “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。”张奇廷也想挤进JAGUAR。
  “有妈妈陪我,你下午有体育课,不用你来。”郑雨洁声音闷闷的,伸手去拉车门。
  “喔,那我晚上打电话给你。”
  望著JAGUAR离去,张奇廷感到有些失落,那忽隆忽隆的引擎声冲进他的耳膜,让他有了片刻的晕眩。
  秋风吹来,他忽然觉得有点冷。
 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
  晚间九点多,郑雨洁洗完澡,慢慢摸回房间。
  拿了两个月的拐杖,医生终于宣布解脱了,只要短期内不做剧烈运动,其他生活起居都可以恢复正常。
  也许是心理作用,她还是不敢太用力走路。
  回到房间,她从抽屉拿出一大叠厚厚的纸。
  她已经照第一次退稿的编辑意见重新修稿了,没想到还是原封不动的退回来,这次仍说床戏不够激烈,最好再加点男生虐待女生的戏份......
  唉!她已经挖空心思,参考各家作品写一场她自认为火辣辣的床戏了,难道真的要找大黑熊来实战一遍,她才写得出来吗?
  心情真不好啊!虽说还在为大黑熊“遗失的两年”生闷气,但等不到他的电话,听不到他那高亢爽朗的笑声,更闷哪!
  门钤突然叫了起来,两短一长,标准的大黑熊按法。
  她心头一跳,忘了避免剧烈运动的告知,三步并成两步跑了出去。
  “这么晚了,他来干什么?”郑大升坐在客厅沙发看谈话性节目,早已习惯那块不请自来的大黑炭,连线视也没从电视萤幕移开。
  “这叫做一日不见,如隔三秋。”杨秋兰靠在沙发涂指甲油,忙说:“雨洁,别跑啊,妈妈来开门......”
  “妈,不用了。”郑雨洁已经打开纱门出去。
  才打开小院子的大门,就看到他站在门口,双手推著一部脚踏车。
  “咦?怎么是你?小心......”他紧张地伸出手,想要护住她。
  “医生说我可以走路了。”
  她的话像是电灯开关,啪地一声,点亮他身处的黑洞,失速坠落的感觉瞬间消失,他正好端端地脚踏实地。
  “真的?!”张奇廷愣了一下,表情由紧张转为欣喜,咧开一个大笑容,赶忙来个拥抱当作见面礼。
  “讨厌!”她推开他,他老是爱在大门口上演辅导级的动作,也不知道邻居怎么笑话她了。
  “我被你讨厌得很麻木了。”张奇廷就爱看她的嘟嘴模样,其实都不是真的生气,是小小的跟他赌气吧,赶快先亲一个再说。
  啵!啵!亲一个不过瘾,又捧了脸,对准嘴唇再亲一个。
  “讨厌!讨厌!讨厌!”气死了,她双手捶他,扣二十分!
  “别讨厌我了,你看这台脚踏车好不好?”
  “哪来的脚踏车?送我这么破的脚踏车?”
  “才不是送你,是我要骑的,下午我去校总区的车棚买来的,我还特地买这种前面有横杠的。”他拍拍那条看起来有点生锈的横杠,笑咪咪地说:“这样你才可以当我的香车美人。”
  “你有没有搞错啊?人家的是轿车、跑车,你用脚踏车载我?”
  “我是原始人,还没进化到那种程度嘛。”张奇廷抓抓头巾,今晚他又换了那条她最爱的小熊维尼酿蜂蜜的巾子,鬓边新生的短发隐隐若现。
  “我看你是猿人,用两手两脚在地上爬好了。”
  “不不,我大概是山顶洞人的程度,已经直立起来用脚走路了,还可以背一个女山顶洞人到处乱逛。”
  “你自己回去躲到山洞当山顶洞人,永远不要接触这个文明世界!”郑雨洁气呼呼地说著,又想起他不愿学开车的事情。
  张奇廷深深吸了一口气,他不能再嘻皮笑脸下去,有些事情,他总得让她、也让自己理解。
  “雨洁,你真的很在意同学们会开车,可以载著女朋友上下学吗?”
  “我那么势利眼吗?”她瞪住他,她只不过要他拿张驾照而已!
  “你当然不势利眠了。”他微笑搂住她,“不然怎么会喜欢我这个不是很英俊稍傻、家里不怎么有钱、功课也不好、又喜欢搞怪的大黑熊?”
  “知道自己的缺点就好。”她不自觉地偎进他温热的胸膛,双手仍很矜持地不去抱他,“请你记住,我现在只喜欢你三十分。”
  “唉!退步了?”他心中一叹,怎么自己永远达不到她一百分的标准?
  看来自己再不努力些,说不定他就没机会抱她暖暖的小身子了。
  “雨洁,我以后不准你搭别人的车子,他们开快车,我不放心。”
  “搭顺风车也不行吗?”
  “不行,你可以CALL我,我会去接你。”他很认真地看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