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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还是,根本从不在他心上?

  断邪叹了口气。「我是,我也以为我不会再回来了。」

  蓦然抬眼,无涉拧起了眉,泪花不止,蒙了她的眼,也蒙了她的心……

  走了三年,断邪在她心中并没有随着时间淡去,相反的,对他的思念一日一日加深,留在心底的影子也一刻比一刻清晰。

  她是侧室的孩子,死了亲娘,无依无靠,在宁府根本不受重视。八岁那年,她本该追随苦命娘亲的脚步而去,若不是断邪出现,发现不知情的她长久以来教人诱哄服食少量慢性的毒物,毒性入体,虽然勉强救回她一条小命,却也从此废了一双腿……

  是断邪教她读书、教她写字、教她医术、教她救人、教她许多许多,天生聪颖的无涉经他的提点,表现出色,让她得回父亲的重视。

  这一生,他是头一个对她好的人。

  无涉一辈子感谢他。

  然而,他却走了,不告而别。

  三年的时间,不算长,不算短,时间流逝无情,也足够消磨人心。

  他忘了,有个人是多么需要他,才会放她一人伤心,日日夜夜等着、盼着他的身影,然后日日夜夜抱着遗憾而眠。

  无涉以为她终能够适应没有他的日子,却没想到他的再次出现竟是更令她牵肠挂肚……

  他怎么忍心这样对她呀?

  「既然如此,你为什么回来?」去而复返,他终究留不住,那又为什么要回来教她再次伤心呢?

  断邪悠悠叹气,伸手抚过泪颜楚楚的脸庞。

  「咱们师徒情缘未断,若妳有难,我怎会袖手旁观?」他说得轻描淡写。

  他怎么能告诉她,他是为解无涉命中死厄才回来的呢?

  无涉的命本就多舛,命中注定活不过八岁,当年是他一时心软,本以为师徒情了,他也该了无牵挂。怎知,他的心软不止改变了无涉的命运,也为她的未来半生投下了遽变的种子……

  「你不会不告而别了吗?」这才是她在意的。

  「这次不会了。」他保证。

  无涉似乎是放心了。

  母亲死后,无涉就怕黑、怕孤独,断邪总会陪在她身边,教她安心。

  现在他又回来了,她该安心的、该安心的,只是眼泪却不知怎地,止不住了……

  ◇ ◇ ◇

  断邪回来的消息,当晚便传遍了宁府上下。

  他与宁老爷是多年的知交好友,自然是宁府待为上宾的贵客,当年一别三年,这一趟回来理所当然非同小可。

  因他的出现,宁府特地摆下盛大的筵席,为他接风洗尘,宁府上上下下的人全都列席,就连已经不管事的宁老爷也拖着虚弱的病体,说什么也要来见老友一面。

  举杯敬他,年过半百的宁老爷再见好友,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。「当年一别,我真以为这一生再没机会与你把酒言欢了!」

  面对宁老爷的盛情,断邪仅是微笑。

  宁老爷又说:「你走了以后,也发生了不少事。瞧,我老了也病了,再活也怕是没有几年,没有气力撑起这个家了,没想到祖宗的基业竟然要败在我的手上──不过,幸好、幸好老天慈悲,还有无涉。」

  话锋一转,落向列于下位、始终不曾开口的无涉身上。

  断邪自入座以来,方才得以仔细打量她。

  回来之后,断邪最挂心的人自然就是无涉,回来第一个见的人也是她,那时断邪只觉她仍像从前一般宠着他、腻着他,即使时光递嬗也不会改变,彷佛又回到从前的窝心与疼爱。

  然而,此刻的无涉却有种说不出的……不同?!

  从他离去到现在,少说也三年有余了,这三年间,他自然明白人会随着时间改变,只是无涉的改变却出乎他意料之外,这些年来她变得更美了,似乎也更憔悴了一些……

  无涉绾起了简单的发髻,抹上了浅浅的胭脂,惯穿的红衣在明灭的灯火下显得格外妖艳深沉,她抿着唇,幽然的眼底像藏了万千心思,她不曾开口,光是沉默就是无可忽视的存在。

  看着她强逞坚强的容颜,断邪忍不住怜惜。

  他明白无涉向来是个极为坚强的孩子,总是习惯将压力独自扛下,丝毫不在乎自己细瘦的双肩是否真能面对这一切,逞强得令人心疼。

  断邪不禁欷吁。

  若问这天地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?大概……只有他了吧!

  「当年我亏待了她们母子,苦了无涉。」宁老爷的眼里已有泪光。「幸好有你,你把无涉教得好,无涉聪明,她懂事、她乖巧……这个家已经没有人可以相信,幸亏还有一个无涉……咳咳……」

  宁老爷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,末了忽地咳了起来。

  无涉赶紧斟满茶水,递上前来,说道:「爹,喝口茶。」

  宁老爷喝了几口,剩下却呛在喉里,像要了老命似的拚命咳嗽,断邪眼尖注意到茶水里染了血色。

  他才要开口,宁大夫人却抢了先。

  「老爷,断爷难得回来一趟,您怎么净说这些扫兴的事!来来来,断爷您喝酒,我家老爷病得重了,难免胡言乱语,您别放在心上。」

  不好辜负大夫人的好意,断邪只好接过水酒,左右看了一圈,突然发觉少了一个人。

  「夫人,怎么不见大少爷呢?」宁老爷有一子一女,无涉是侧室的孩子,辈分只是庶出,宁府另外还有一个少爷。

  大夫人听他问起,脸色难看,只好由无涉代为解释。

  「大哥身体不好,这几日又受了风寒,只好休息。」

  断邪顺口问道:「要我去看看吗?」他从不轻易替人医病,自从教予无涉医术之后,他更是极少主动为人医治,这回是看在与宁府颇有渊源的分上才提起。

  他记得宁府的大少爷比无涉晚几年出生,由于辈分不同,所以无涉得称他一声「大哥」。

  「不、不用了,烈儿身子向来不好,不劳断爷了。」大夫人说罢,斜眼瞪了无涉一眼。

  大夫人膝下无子嗣,晚年得子,自然格外宝贝,只是大少爷自小就身染怪疾,请了多少大夫来看都束手无策,近些年来,病况更是每日遽下,怕是没几日好活了。

  没有人再开口,场面顿时弥漫一股诡谲的气氛。

  断邪向来与宁府交好,可仍是外人,看得格外清楚。

  他离开这些年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

  他不问,是不会有人说的。然而,他能问吗?有资格问吗?

  彷佛是看穿了他的迟疑,无涉轻轻开口,化解了他的尴尬。「师父,说些这三年来的游历好吗?这段期间我忙着家里的事,少有时间外出,怕是连外头长什么模样都给忘了。」无涉微笑,与他对望。

  谁都看得出,无涉这番话是存心化解僵局,她的腿从幼时就不良于行,哪有什么机会外出呢?

  断邪岂会不明白她的苦心,却也更加心疼。

  很多时候,他会忘了她已是一个坚强到足以独当一面的女子,不再是昔日那处处依赖着他、黏着他的小女孩了,也或许是因为她的独立,让他觉得她已不再需要他了,所以才会在三年前毅然弃她孑然离去。

  这样讲来虽然骄傲,却又莫名多了一丝的遗憾,心中隐然有失落的错觉。

  他不禁哑然失笑。

  什么时候开始,他竟然也会欷吁时间的短暂?

  「只是去看了些朋友,没去太多地方。」

  「师父说过曾住西域一段时日,这次是回到那儿吗?」

  「嗯。」断邪轻应,并不打算倾诉太多。

  现在还不宜,不宜让他们明白太多……

  「不知道那里的人是不是都像师父一样?」无涉望着他的眼,却看不见自己,心有些痛、有些苦。

  从小到大,无涉与他相处甚密,自然不曾觉得断邪的外表与常人有何不同。年纪稍长,随着父亲逐渐接触外人之后,她才恍然了解到,断邪与她是多么不同……

  断邪的来历、经过、身分,无人知晓,只知他曾救过父亲一回,从此父亲便与他敞心相交。断邪有一双眸色特异的眼,似针喙的瞳孔澄亮如金,他的面貌深隽,不若中原之人。

  她曾在书中读过,西域之人眸色发色皆异于一般,自然不难联想。

  「或许有吧。」他浅笑,随口敷衍。

  他的眼中从来也没有任何人的影子,他漂泊淡然、无心无情,只怕是花上一生一世的时间也难以在他心上留下足迹。

  「是嘛,我想那儿一定是个美丽的地方。」无涉望着他,像是看透了他的保留,知有些事,他是刻意隐瞒不让她知道,也就不再多问。

  宁老爷突然插嘴:「这么多年了,我老了,你却还是都没变。」

  他这一说,反倒教断邪不知该如何应对。

  「那是师父懂得养生,要是爹也勤于滋补,也是一样的。」无涉笑笑。

  「不,爹老了。」宁老爷感慨道:「只怕看不到我的无涉出嫁了。」

  「您说这是什么话?瞧我一身残疾,哪有谁敢娶,我是要一辈子留在爹身边,您倒是急着把我推出门。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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