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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徐湘闻言脸色都黑了,扬手就想掌掴。「你个区区五品小官儿的女儿竟敢辱骂我堂堂侯府千金?今儿本小姐就代替姑母教训你这个以下犯上的东西——」

  安鱼又惊又怒,正欲抓住她挥来的手臂,没想到身后传来一声低沉威严又急败坏的怒喝——

  「住手!」

  徐湘一僵,脸色闪过一丝退缩和不甘愿,重重哼了声,抬眼正想抢先告状,却一呆,凶狠骄气的美丽小脸霎时红透了……

  眼前和爹爹站在一起的,那高大俊美龙章凤姿的贵公子是谁呀?

  俊眼修眉,潋滟深邃……嘴角似笑非笑,有着令人深深心悸的霸气和不自禁为之神迷的慵懒……

  向来以京城第一贵女美人自居的徐湘破天荒地羞涩了起来。

  可相较她的心神荡漾,魁梧英伟的武定侯却是盛怒中难掩隐隐惶惧,心底不由有些气恼起这个平时最受他宠爱的大女儿来。

  原想着这大女儿自有一股寻常闺秀没有的娇骄锐气,平常总对她格外另眼相看且多疼爱了些,可万万没想到今日却见她跋扈至此,而且还被贵客撞见了个正着!

  气氛有一瞬奇异的僵滞凝结——

  然而场中最为震惊的人,却莫过于安鱼了。

  面前熟悉却又陌生的俊美男人……彷佛是踏破阴阳两隔,自她的前世走近而来。

  她脸色苍白如纸,旋即平静地低下头,闭上眼,不愿再见。

  ——呵,记得曾有句诗是怎么说来着?

  双桨浪花平,夹岸青山锁。你自归家我自归,说着如何过?

  我断不思量,你莫思量我。将我从前与你心,付与他人可!

  她临终前已懂了,也学会了。

  第2章(1)

  尽管心境老寂平和,然受过冻的安鱼,回府后还是不争气地大病了一场。

  安侍郎和徐氏自然焦心担忧得不得了,以为是她在侯府受了欺辱惊吓的缘故,徐氏更是又哭又骂,若非安侍郎拦着,非得冲到侯府去撕了那个天杀的亲侄女不可!

  大夫来看过,行了针也开了药,谨慎地说了几句「小姐这两年还是好好调养身子为重,日后……许是能于寿元无碍」后,便摇头叹息离去。

  武定侯府十万火急地请来了一位今日正值休沐在家的太医,却被安侍郎礼貌却神情僵硬地婉拒了。

  「下官身分低微,小女有疾,万万不敢劳动赵太医。」向来温雅谦和的安侍郎递上了一封沉甸甸的红封,坚定地道:「天寒地冻,赵太医受累了,下官让管家好好送您回府,至于武定侯府处,下官自会向其禀明。」

  尽管此间事体,武定侯府消息把持得滴水不漏,但赵太医为官行医多年,光只见安侍郎这番情态,就知个中必有玄机猫腻。但赵太医也是老狐狸了,自然明白什么时候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便也收下红封,一笑告辞。

  安侍郎回到屋内,看着面色苍白神情平静却瘦得小脸儿尖尖,更显得双瞳剪水清瘦楚楚的安鱼半坐卧在床榻畔,眼眶不禁一热,忙掩饰地柔声笑道:「鱼姊儿可好些了?想吃点什么吗?爹爹让人去做。」

  安鱼仰头看着面前温文儒雅满眼疼惜的中年人,心中暖意顿生。「爹爹,女儿又让您担心了。」

  安侍郎几乎落泪,在床榻边的团凳上坐下,愧疚又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,哑声道:「是爹爹不好,让我家鱼姊儿受委屈了。」

  若非他出身寒门,身后没有庞大士族盘根错节在朝堂之上,在众人眼中,他唯一的倚仗便是岳家……尽管他确实是凭借自己兢兢业业做到了礼部侍郎的位置,可终究和武定侯府撕掳不开。

  他安家,便注定永远输了武定侯府一头,他的女儿也永远被视作一门「穷亲戚」。

  若是真正的安鱼,自然是听不懂其父语气下的自责,但如今的安鱼曾在最高贵却也最黑暗的皇宫中闯过来,又如何听不明白个中的沉痛?

  她冰冷的小手主动地轻轻握住安侍郎温暖的大手,为逝去的安鱼悲伤,也为面前这心疼女儿,却不知道自己早已失去了女儿的父亲难过。

  「爹爹,」她真挚地安抚道,「没事的。」

  安侍郎鼻头酸楚,摇摇头,什么话也说不出了。

  如今他这个做父亲能做的,也唯有努力和岳家保持距离,护好妻女,别叫自家女儿送上门去教人糟蹋。

  徐氏红肿着眼僬悴地亲自端着药碗进来,父女俩都不约而同迅速收拾各自失态之情,在徐氏前头表现得若无其事。

  因为此事,对徐氏而言打击极大,一头是亲生爱女,一头是亲娘家……

  「快把药喝了,大夫说这药得趁热喝了才好。」徐氏开口,勉强一笑。

  安侍郎接过药碗,亲手一匙一匙喂小女儿喝完,还赶紧取了枚琥珀饧塞进女儿嘴里,像哄稚儿般道:「含着便不苦了,啊。」

  安鱼嫣然,噙着满口苦药掺杂着香甜,乖巧地点点头。

  徐氏见状,又忍不住别过头去擦拭眼泪。

  在他们一家三口感伤中透着温馨的当儿,武定侯府内却是鸡飞狗跳翻了天了……

  武定侯太夫人气得扬起手中的紫檀拐就要打,可武定侯夫人哭喊着跪在她面前死死护着自己的大女儿,徐湘在她身后嘤嘤悲泣。

  武定侯更是一脸恨铁不成钢,满眼愤怒,却又狠不下心看自己捧在手心疼的女儿被老母责罚,最后也只能眼不见为净,负手望天频频摇头叹气。

  武定侯太夫人看着这一幕,心凉了大半,手中的紫檀拐怎么也落不下去。果然,至亲虽是至亲,可骨肉才是骨肉。

  儿大不由娘,对这儿子来说,只怕他自己的妻儿子女才是真正的「至亲骨肉」了。

  她膝下唯有老大和小女儿是打自己肚皮里出来的,老二与老三是庶子,本就和她不一条心,所以她总想着将来若是她走了,小女儿也还有这个亲大哥可依靠,所以她处处提点这个女儿,多退一步,再退一步,莫争强好胜叫她大哥难做人,这样情分也保全了,日后若有个什么困难,还怕没娘家出头吗?

  ……可,眼下这局面,就是小女儿退让的结果,就是她想看到的结果吗?她,老了,是想护的谁也护不住了……

  武定侯太夫人心头涌现一阵深深的苍凉疲惫,她踉跄后退了两步,在姚嫂嫂和众人的惊呼中,拐杖松手砰然落地,整个人晕厥了过去。

  武定侯太夫人当夜就过世了。

  大受打击的武定侯几乎一夜白发,他跪倒在母亲的尸身前,嚎啕痛哭得浑身颤抖不能自已。

  第二天一早收到消息的徐氏傻了,跌跌撞撞赶回了侯府,见到的只有满府满檐的白灯笼和丧幡……

  病骨嶙峋一身素衣的安鱼在安侍郎的搀扶下,来到太夫人已然入殓的棺木前,屋内侯府各色人等皆穿着斩衰麻服,跪着哀哀痛哭。

  她凝视着那具气派却哀意浓浓的黑色大棺木,心绪沉重而复杂,最后无声地喟叹了一口气。

  突然间,在众人都未回过神来的当儿,一个白影窜出,狠狠地重掴了安鱼一巴掌,她脸颊热辣辣剧痛炸开来,被没头没脑地打懵了。

  「你做什么?」安侍郎再掩不住惊痛怒吓,一个箭步上前牢牢抓住了徐湘的手。「徐大小姐,趣未免也欺人太甚!」

  他厌恶此女到连晚辈也不想认了。

  打人的徐湘反而大哭了起来,像是她才是那个被欺负得凄惨的人。「都是你!安鱼,如果不是你,祖母也不会死,是你害死祖母的……爹,娘,把这个始作俑者杀人凶手赶出去,别让祖母灵堂前也不得安宁!」

  「住口!你在胡说什么?」武定侯才是恨不得,掌劈死这个长女,若不是……若不是她是自己的亲骨肉,一点一滴疼宠长大的……

  「老爷,事到如今还想打杀自己的女儿给姑奶奶出气吗?」武定侯夫人搂着女儿,呜呜哀泣道:「湘儿也没说错,若不是鱼姊儿,事情怎会演变到今日地步?」

  「你胡说八道什么?」

  「妾身没有胡说!以往姑奶奶回来,我们娘几个哪里不是敬着让着?可妾身可以委屈,但湘儿是堂堂侯府嫡出小姐,身分何等贵重啊,为何每每都要折节给鱼姊儿做脸面?」

  「你、你们……」武定侯指着妻女的手气到颤抖哆嗦。「那日是我亲眼所见,明明就是湘儿欺辱鱼姊儿,气焰何等嚣张,难道你要说我是眼瞎目拙,或是我也在给鱼姊儿做脸面?夫人,你几时变得这般是非不明、黑白不分了?」

  「好呀,老爷就是看我们娘几个不顺眼了,您眼中只有嫡嫡亲的外甥女,倒把自己的妻儿子女全抛在脑后了?」武定侯夫人满眼泪水,尖锐而哀戚地对上他的目光。

  「你!你!简直不可理喻!」武定侯跳脚,高高扬起的大手却怎么也甩不下去。

  安侍郎见着这在外头英武刚毅的大舅子,却被个后宅女人拿捏至此,不禁冷笑了一声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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